每當(dāng)夜深人靜的時候，聽到異響，我就會起來，下意識地走進書房，給父親蓋被子，給他倒杯水喝，因為他咳嗽，踢被子。每次炒菜，我不會放辣椒，因為父親怕辣……

   每當(dāng)燉豬蹄時，心里會喊：老漢，你吃點，那是你最愛吃的蹄子。想到這一切時，眼淚就不停地流……

   如今這些舉動，都成為幻想，化作了思念。因為，父親已在2019農(nóng)歷臘月24日凌晨永遠(yuǎn)離開了我……

   也許，是對父親的思念，總感覺他還沒有走，隨時一想，都能見到他的影子，是那么親切和藹。

   昨晚，我失眠了。一個晚上，都圍繞我和父親的點點滴滴……

八十年代初期，生活條件差，家里的大米不夠吃，常常是洋芋或者紅薯與玉米混煮。父親總是吃洋芋、紅薯，他說好吃，而留給我的是米飯。我有了孩子才明白，那就是父愛……

   上初中的時候，每當(dāng)下雨時，父親總會把他的好鞋子給我穿，說下雨自己不出去。可我多次發(fā)現(xiàn)，我去上學(xué)了，他就光腳板去放牛，去干活。他怕我冷著了，怕我生病了，這就是愛，這就是父親對兒女的愛……

  九三年，我讀高中了，那時生活費是每周給一次，父親怕我把錢弄丟了。后來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家里經(jīng)濟困難，每周15元的生活費都很困難，有時回去拿不夠，都是三叔拿的（我喊他爹）。記得有幾次，我從學(xué)校走幾十公里，去三叔上班的地方（新田鄉(xiāng)）拿生活費。說是借，其實就沒有還過?？筛赣H呢，有點米就賣，有花生也賣，就為了換點錢給我當(dāng)生活費。有時我在想，他們有吃的沒有？每到周五，他都要給糧站背公糧交，要走20公里山路，就為掙3元生活費。可他自己連一件新衣服都沒有……

  這個書不能再讀了！于是，我輟學(xué)在家，想幫父親勞動，減輕他的壓力。那年，在我的提議下第一次貸款1200元，用來買肥料種經(jīng)濟作物——烤煙。父親很高興，每天帶著我勞動，看著他勤勞的背影，我也充滿無窮力量。煙長得很好，莊稼也很好，預(yù)計一年就要成為萬元戶，父親那高興勁呀現(xiàn)在都記憶猶新。眼看就要豐收了，父親說，我看今年收成好，烤煙賣了，會有近2萬元，拿來給你哥結(jié)婚吧。當(dāng)時，我有些不高興。但是，想到父親一直為我付出，從不提要求講條件，加上哥也到了結(jié)婚年齡，就答應(yīng)了。父親居然說謝謝了，看得出來，他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。

  九五年，我參軍了。親朋好友都為我高興。你5元，他10元，送禮祝賀！父親又高興了一次。臨走時，父親交代，好好干，家里有我放心吧！

  也許是，農(nóng)民的孩子能吃苦，很快我就進步了，當(dāng)了班長，考上軍校。第一個月當(dāng)排長發(fā)工資了，983元。我全部寄給了父母，他們又高興了一次。

  很快，我爸老了，想到母親體弱多病，農(nóng)村又沒有經(jīng)濟收入，每月10日我按時給他寄給生活費600元，給他們改善生活。

  可是，好景不長。爸爸摔跤了，髖關(guān)節(jié)粉碎性骨折，我到醫(yī)院簽字給他做手術(shù)。經(jīng)過一個月治療，他出院了。只是腳有的拐，雖然能直立行走，但沒有以前方便。上廁所有點困難，蹲不下去。出院不久，他又病了，又住院了……父親真的老了，身體越來越弱， 3年住了4次院。期間，母親因冠心病離世。我給父親提出，出院了到我上班的地方來生活，好照顧，但被他拒絕了。他回到家里，雖然日子苦澀，但也適應(yīng)。我能做到的就是每周打兩次電話安慰他。電話那頭，父親總是聲音那么洪量，給人感覺他身體很好。

   直到2019年12月11日，我堂妹妹回去看他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一切都是假的。他的身體很差，雖然他還能起床，那不過是頑強的毅力支撐著，很快就沒法堅持了。妹妹電話告訴我說大伯病得很重，可以說是奄奄一息了。醫(yī)生說，你父親是冠心病晚期，心臟動脈血管堵塞，右邊完全堵死，左邊堵了80%，必須立即手術(shù)。否則，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我心里想，難道父親就過不去這個坎了？焦急之中，一邊請醫(yī)生穩(wěn)定治療，一邊把親人請在一起商量怎么辦，因為父親是老大，得聽聽親人的意見。醫(yī)生說，不做手術(shù)就會很快死亡，做手術(shù)風(fēng)險也很大，也有可能下不了手術(shù)室，但有一線生機。最后，我決定立即手術(shù)，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做。上天保佑，手術(shù)很成功。一周過后，醫(yī)生說，下周可以出院了。父親聽到我電話不斷，知道很多事情?？偸钦f，人老了，什么用都沒有，把你拖累了，你單位很多事情。我不停地說，沒事的，請了假，事情單位有人做。其實，也真是很多事，剛調(diào)整到一個新單位，怎么事情不多呢！春運、春節(jié)正是忙的時候。但是，在多的事情也沒有照顧父親重要嘛，我安慰他說。

   在照顧他期間，我給父親說，現(xiàn)在你身體大不如以前，回家又沒有人照顧，吃都成困難，我想把你接到眉山去，在我那兒方便照顧你?？墒?，被他拒絕了。后來經(jīng)他三弟反復(fù)做工作，他才勉強來到眉山。剛到我家的時候，他連放水洗漱都困難，因為他放不來水，給他說了也記不得。上廁所，不知道放水沖，所有的一切對他都是陌生的。因為他患冠心病，加之雙肺感染，夜晚特別咳，聽到咳嗽聲音我得趕緊起來給他送上熱水喝，想緩解他的病情。每當(dāng)聽不到聲音時，我也得起來，給他蓋被子。他愛踢被子，怕他著涼。白天，我陪他到小區(qū)、濕地公園游走，想讓他接觸一下外面的新環(huán)境?？墒?，他出去了，就不知道路回來。在外面，想上廁所，又找不到公廁，盡管我細(xì)心地照料著?？墒?，他總是嘆氣說，我還是回老家去，這里我不習(xí)慣，也是累贅。出去一次以后，他再也不出去了。每天就在客廳待著，不說話，也不喝水，吃飯也就一天一小碗白稀飯。

   2020年元月17日，在他的反復(fù)要求下，我開著車踏上回家的路，記得這一天是農(nóng)歷臘月23日，我想這個時候送他回去，還要實現(xiàn)他的一個愿望，想讓他看著完成母親的遺愿——立碑。當(dāng)天下午17時，我們到了老家，鄰居們都來看他，也許是見到老鄰居，親人們，他顯得異常高興。也許是長途行車，加上路上暈車又有些疲憊了，晚上8點不到，他就睡覺了。在鄰居的邀請下，我到其家中陪著吃花生、臘肉、喝點小酒，這也算是他們給我辦的一個招待吧。因為，家里有病人，很快我就回家睡覺了。深夜，我突然聽到有人走動和開門的聲音，我下意識地喊了一聲“老漢”?？墒牵瑳]有人答應(yīng)。也許是他已經(jīng)上完了廁所去睡覺了吧，聽不見。我趕緊起來，走到他的房間問他，剛才你起來上廁所怎么不開燈呢？好久不在家了，你不怕摔跤呀？因為沒有開燈，好像聽到說電筒找不到了。于是我去車上給他拿電筒，放在枕頭邊。我轉(zhuǎn)身睡覺去了。此時，已經(jīng)是凌晨3點了，我細(xì)細(xì)聽著，想聽聽父親有沒有咳嗽，沒有聽到。我暗暗高興，父親回來對了，環(huán)境熟悉，連病都好了。

   農(nóng)村的夜晚很靜，靜得有些害怕，連小時的蟋蟀、蛤蟆都不叫了。我看了一會新聞，不知不覺睡到了次日8點。按照習(xí)慣，我得去問父親，早上想吃點什么？可是，連喊了3聲，不見回應(yīng)，我走近再喊，仍然不應(yīng)。我看他的臉，面帶微笑，伸手模冰涼，難道他就這么走了？不會的，我輕輕地揭開被子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兩手交叉，放在胸前，身體自然伸直，身上還是暖和的?？墒?，任我怎么呼喊，都不見他回應(yīng)。他走了，他的生命停止在2019年臘月24日凌晨，享年73歲。

   鄰里鄉(xiāng)親們趕來安慰我說：你要節(jié)哀，這就是他的命，他要回來，其實他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快不行了，他想回到生他養(yǎng)他的地方，這就叫葉落歸根。

   父親您就這么走了，沒有錢財，沒有遺產(chǎn)，什么都沒有給我留下?？晌蚁雽δ阏f，央求你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……

   父親您就這么走了，走時都怕打擾我，都不請我送送你，讓我覺得對不起你。

   父親您就這么走了，走得那么清靜安詳。

   父親您就這么走了，留下了思念，留下了你的影子，真想這影子不要消散，思念你時，能看看你的影子也好。（陳少飛）